栖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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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云《雪满长安道》

超棒。

礼翛而往:

刺客信x医者云


梗:“落魄的时候遇到心爱的人是一场劫难。”感谢 @辛小玖 提供文梗!


本篇为250fo点文,非常感谢各位提供的梗,因为梗都超级棒所以我随机抽了一个来写啦。



·壹·


朔雪摧风,百草易折。


打更的声音落了不久,梆声一长三短,是四更天过。窗外树梢的雪融声于长夜里是稍噪的,滴水敲了砖石,又嘀嗒着弥开,总是刺骨的凉。


窗纸显然已作旧了,一角上开了道裂纹,于是满屋药香外溢,一院寒风内渗。仿若那道裂纹是隔世的,如今骤然开了,从着风便送入了厚雪压枝的颤寒。


蓦地一声,窗外的树枝断了。


隔着窗纸,依稀可见那断枝同碎雪齐落的影子。韩信没有点灯,加之视线混濛,总归看得不够清楚。但他的一双眼不甘心,努力睁着想要辨清前物,却只能瞧出一个轮廓。


韩信终究放弃了尝试。外头的凉气像极了棉绒中藏的针,尖而细地刺进骨髓,凝透了血肉深处的温热。


他床头桌上的热水早已凉了,隔着瓷杯沁出些寒意。韩信却也懒得管顾,只定定凝视屋顶的木纹。


他忽地听见了步声。伴着步声一同接近的,还有浓郁的药香。


携着满袖清苦气味的身影进了韩信视线。那人稍稍俯身,探了探床头杯壁的温度,不由得轻叹了声。他将那杯凉水向旁推了推,代替着放了碗滚热的药,素白的手指抚在碗沿,同那瓷色微微相融。


“你平时都是五更醒。”韩信偏头,看赵云一如既往笑意平淡的脸。


“大雪压断了树枝,声音不小。”赵云轻声答,估计是怕吵醒了其他房间里睡着的伙计。


雪水落地的声音清亮,利落地敲在药馆外的石板上,又汇为小流,融入石板的缝隙,盈盈积出澄明之色,于铺了薄墨的天幕下光芒幽微。


“这药你喝了吧。早点养好身体,早点去做你要做的事。”赵云见韩信对那碗汤药无动于衷,终于开了口奉劝。


韩信定定地看着赵云,却看不清面貌,他如今已然难以视物了。韩信似是在思索什么,耗了片刻时间,终于凝视着眼前人的双眼,对着他挤出个笑容:“你喂我。”


赵云低眼笑笑,他终究拿韩信没有办法。


瓷碗中的匙子在药汤中荡了一荡,又舀了近满的一勺,被递到韩信嘴边。韩信却不急着喝,含着笑意瞧赵云认真盛药的模样——即便看不大清,他也知道赵云的神色是如何的。


韩信的掌心覆上赵云凑近的手,缓缓抚过他的指纹。赵云的手被摸得一颤,匙中的药险些洒下,他便想要将匙子握得正些,手腕却被躺在榻上的人骤然钳紧。


韩信细细打量着赵云的手腕,却只看得清偏白的表面。


韩信笑得低沉:“这么多年不握枪了,手上的茧都淡了不少。”


赵云挣开韩信的手,韩信是用了力道的,赵云手腕上已印上抹红痕。但他还是不恼,只小心地托起韩信的后脑,将药缓缓送入他口中去。


“先把碗放下吧。我有话对你说。”韩信又开了口。


赵云闻言放下药碗:“什么?”


韩信扬了扬眉,不知哪里来的满身气力,扳过赵云的肩,反身施力便将赵云压在榻上,与他双腿抵着双腿,鼻尖贴着鼻尖。离得近时他才看清些赵云的轮廓,便呵出极低的笑声,药的苦味尽数萦在赵云唇畔。


赵云蹙眉,将头偏向一边。韩信却穷追不舍,随着他凑过去,还未待赵云有丝毫放松的机会,张口便咬住他的唇瓣。


雪积得过厚时,融下的便是微雨。嘀嗒声透着窗纸上的缝隙进了屋内,满室都是素裹似的银星。


赵云毫不掩饰地发出嘶声。韩信不理,未容赵云半分推拒,舌尖径直闯入他口腔。药馆内处处是冷的,长安四方城镇也都是冷的,只此处暖得发灼,教韩信碰了便不肯走开。


气息不匀的呼吸声,及唇齿相贴的磕碰声,将空气都织得发黏。这样漫长的亲吻持续了许久,以至于赵云挣扎着去探那小桌上的药碗时,只触到稍凉的温度。


邻屋似乎有人醒了。零星的步声懒懒地借着木板传来,韩信才松开被自己紧压着的赵云。


赵云理了理衣襟,揩去嘴唇上被咬出的血迹。余下的血皆借着韩信的舌尖进了他口中,同清苦的药味混在一起,味道十分腥涩。


“八年了,你的滋味没变。”韩信看着赵云。


赵云走到桌前端起药碗:“我知道你在怨我。”


“有点怨气也不多了。这几年没少受人所托解决他们想解决的人,这档子事做多了,怨气多少发泄了些。”韩信一副无所谓的模样,神色轻松地看药碗中模糊的水纹。


“说得简单。你被人四处追杀,怎么还敢藏到长安来?”


韩信听着赵云因急促而扬起的声音,回答的语气反而愈加清淡:“这地方也不算长安。边缘小城,挺安全的。”


“半月后便是年节,到时候诸事繁忙难以得空,他们必定要趁现在加紧寻找你的下落——”


“没事,我就待在这儿。现在眼睛受伤了,我手无缚鸡之力,只能赖在这里让你养着。”


赵云看着韩信有些无赖的样子,终究不忍心推开不管,只半开玩笑地道:“刚才扯我的时候力气不是挺大?”


韩信抬眼:“刚才?怎么扯的?”旋即拽了拽赵云的手臂:“这样?”


“别闹。他们要醒了。”赵云看了看木门的方向,摆脱韩信朝着门口走去。走前他又忽然回头,视线落在窗沿上:“药我不再热第二遍了,不喝就别指望我再管你。窗纸我会找人补好。”言罢便走出了房间。


天边的墨色愈淡了,渐变为颇深的幽蓝。


韩信闭了眼,嘴角微微上扬。


“你的脾性还是老样子。”他道。


·贰·


十一年以前,长安城北的剑阁还未倒,古玩巷口的槐树尚枯了一轮,城郊的药馆还未建,只不过是偌大一片平地。


那时候赵云不是个医者,对医术的了解不过是识得几味药材的程度。他剑法不错,骑射也很通,但最擅长的还是使枪。


枪这东西看着凌厉不凡,在许多拙人手中却极折颜面,用得不好便像极了顽猴耍铁棍。赵云用的长枪却与众不同,被这与众不同的人用着,看着便更加出众。


那时候赵云不常进城,他不大喜欢同市井中人打交道,他的天地是青崖白山。恰巧韩信也是这样的人,一杆长枪在握,招式淋漓之际倒舞得比他的长发更飞扬。


两个侠肝义胆的少年人见了面,开头却同一般的一见如故再对天结义十分不同。这二人不过是在一山谷里各走各的路,看见对方的一刹却都停了步子,并无恶意地彼此打量了片刻,长枪便旋即开始较量。


韩信领教赵云的枪法,起先以为他是狠厉疏狂之辈,直到接触其人,才知道枪法与武者其实未必完全一致。


枪法之决,意义于侠者不输于文人的诗词对赋。他们都是孤身漂泊四海的人,便干脆结了伴,同行三年光阴。


但这样的结伴,时日久了便不再只是血气方刚的浅交。龙阳异想不被世俗接受,那一月夜韩信故意以醉酒掩饰,对赵云提了心头蓄积已久的话。赵云却丝毫未露嫌恶,但也未出言回应,只是将自己的龙纹长枪递与韩信手中。


那时韩信抬眼,满目都是眼前人的星光璨烁。


他们便有了独属于对方的风月。


但这凡世间的太多事都同天边云月相似,合则必分,盈后有缺。而将这团云搅乱、满月剪亏的,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。


那是场平民与贵胄之间的厮杀,结果可以想见。韩信同赵云满心欢喜着回到暂居的小镇,却只看见尸殍遍野、血骨污积。


一种惨景,两样刻骨。他们各择了截然相反的路。


后来赵云收回长枪,褪去武衣,床头添了本医书。


韩信见了缄默良久。再抬头时,他眼角是血红的:“不去主动铲除,保护是太难的事。”


赵云也缄默,最终只留予韩信一个平和的笑容:“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,救更多需要我的人。”


“你枪法难寻对手,你真的甘心?”


“是。”


韩信没有对赵云提及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,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出自己来挽回。他们的人生不止有儿女情长,歧路已至,没有人肯回头再看来路。


不知是谁撕破了谁的衣衫,云雨轰轰烈烈激荡彻夜。韩信醒来时,枕畔的人早已没了踪影,连封书信也不肯留下。


少年意气,总是用来葬满心希冀的一抔黄土。



·叁·


北风阵冽,所及处处是刀枪。


邻户捣衣的声音缈远地响着,被寒风吹得散了骨架,听着便摇摇晃晃地失了真。唯有纸张折叠的声音同捣衣声相映,内里裹着药草的气息。


药锅已被盛得近满,锅沿本是黯红的色泽,长期浸了药汤,终于锈出斑驳的黑。火在锅底明晃地烧着,又不亮地灼目,只缓力将锅内药汤烫得滚沸。


赵云执着扇子,于锅口一搭一搭地晃。偶有几星火光迸出锅底,于桌上跃弹一霎,便又不知所踪。


本是药馆中人入眠的时间,此处收容的帮工与病人,大抵都在酣睡。


木门却吱呀一声地开了。长发高束的男子眼神已比前几天清明许多,虽腿上受了剑伤,走路的步伐却丝毫见不出伤情来。


“怎么来这里了?”赵云望向韩信的方向。


韩信远远地看着那张被火光映出浅绯色的面庞。光晕是稍昏黄的,将赵云的一双眼映得透亮。


韩信走近前去,赵云的腰身被身后人牢牢环住,身后人的下巴抵在他肩上。


“嗯?”赵云继续观察着锅底的火,静候药煎至适度的时刻。


“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躲在你这里?”韩信开了口,温热的气息氲在赵云耳侧。


赵云被暖痒的气息扰起了笑意:“因为我煎的药好喝。”


韩信便也跟着笑,赵云能感觉到身后人心跳的平稳。


“这几年我刺杀了许多我觉得该杀的人,触怒的人也不少。我迟早是要被抓到的,所以还不如在就死之前找个想待的地方。”


韩信自背后拥着赵云,他分明感觉到怀中人呼吸的滞顿。


赵云的语气冰凉:“这样的话,从来不是你韩信该说出口的。”


韩信却只自顾自地说:“我不会连累你。医者收容来路不明的病人是常事,那些追杀我的人不敢也不会动你,大动干戈只会招人注目,杀刺客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”


赵云阖眼,没有应声。


韩信又向前凑些。他吻过赵云鬓角的发,又吻上他棱角分明的眉骨。那一双眉总是舒展,唯独对自己时常常蹙着,仿若自己做任何事都教人担心。他的唇瓣又着赵云的面颊刮蹭而下,最终驻在他早已熟悉的双唇上。


他只是轻轻一碰,未作停留便离开。


“赵云,药煎久了会失了药效,你也一样,对你太贪恋就容易自投罗网。”


韩信自嘲似地一声叹。


赵云缓缓睁了眼。他的眼再睁开时,眼角是心底的声嘶力竭过后镌下的猩红。


“你有没有后悔过?”他问。


“当然有啊。”韩信答。“小时候听母亲说,顺意时遇见心爱的人是福祚,落魄时遇见则是劫难。”


赵云没有作声。


赵云只是挣开韩信的双臂,起身停了锅底的火。他仍然神色平静,盛药出锅的动作照旧稳当。


小匙在药碗中荡了一荡,赵云舀了一匙,将匙中药汤递到韩信口边。


“再喝两帖,你的眼睛便彻底好了。长安外道路遥远,雪里埋着的碎石很多,你小心些。”


韩信点头,就着窗外雪光,将药喝了个干净。



·肆·



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进药馆时,最后一贴药刚刚出了药锅。


他们毫无征兆地来了。桌椅瓶罐倒落满地,药柜也翻了大半,遍地是杂乱融合以致怪异刺鼻的苦味。


韩信撑着床榻起身,压住仍然混乱的内息。他没有拖延时间,只是径直朝大厅走去。


离开房间的前一霎,他回头看向窗纸上被新糊出的痕迹,笨拙而不成规章,是赵云的手笔。他看着那窗沿一畔亘着的痕迹,低低笑出一声。


赵云有事外出,大致会在不久后回来。


是该快速解决了。


韩信提起置于木门旁侧的长枪,阔步朝正厅而去。


正厅已被砸得满目疮痍。一伙敌人早已等候韩信多时,见他走出房间,便一齐出剑,招招直奔韩信命门。韩信本已负伤在身,过招数回合后便开始疲于应付,刀刃趁虚而入,于他身上割出血痕,伤口处渗出殷红。


韩信抑住剑刃留下的刺痛,长枪疾出,旋风而刺,挥劈间循机上挑,赤光乱舞成阵。剑势则愈出愈烈,敌手武艺精湛而人数众多,韩信负伤在身,经久终于不敌。


有利剑朝韩信脖颈而来。韩信睨向那剑光,认命般地昂首。


眼见韩信此身将殒,药馆大门却骤然倒下,似是被猛力劈砍所致。门外的鹅羽飞雪乘伴凛风,以箭雨之态刺入厅内。


乘瀚浩雪光,一横枪身影现于门口。


蓝色发带束于额上,是身为侠客时他的标记。


长枪贯入室内,银芒飞光迸起。锋刃浸透严寒,招招刺挑而出都是嶙峋锐气。那身影招式敏捷,出枪凌厉,招招直逼敌手命穴,韩信被那身形怔了一刹,旋即扬枪起势,配合龙枪协力出击,此击彼制,此收彼放,电光火石之间直取命门。


八年不曾逢会的长枪与铮骨,即便有所生疏倒退,依然烈势如破竹伐松。


合璧之下,枪芒锐利更胜北风。


苦战过后,十余具尸骨倒地。


赵云自为首者襟中探出书信,长舒出一口气:“他们还没有将消息放给委派的人,在其他人追杀至此之前,你离开便有生路。”


·伍·


古人言胡天八月即成飞雪,骤雪茫茫可折百草。长安不及边塞苦寒,可若沾染离别二字,浩雪之势也不会输于一方胡马关山。


良马不惧严寒,风雪中依旧身姿挺立,只长尾沾了霜色,皓如深秋明月。


韩信拍去马辔上的薄雪,足尖踏过雪下寒枝,断裂的声音便密密传来,似乎不低眼也可见裂纹横布。


他朝着远处的人挥了挥手。


赵云便走近了,却也没有走得太近。韩信似乎一眼便看穿赵云心思,拍了拍腰间系的壶,似能听见壶中药汤泛动的声音。


韩信笑意朗然:“睡前喝半壶,两天便可恢复伤口。马鞍上有铁纹,我会注意不被这东西划了旧伤。长安之外积雪深厚,雪底有碎石,我赶路会小心。”


赵云便同着露出笑容,这一次笑得真切而从心。


他向前几步,将一个长布袋递给韩信。韩信掀开布袋一角,只看见长杆之上银质的龙纹,透出锐利的光芒。


韩信匆匆转过头去。


他没有再回头。


只是那龙纹长枪被他牢牢攥于手中,像浮萍紧偎身底根草,也像飞雪深依树上寒枝。


两双步声,一对身影,于白雪纷飞的凛冬中朝着反方渐远离去。


便好像他们八年前择下的路。侠者斗武行事皆从心而为,固执如不可曲折迂回的檐下冰幕。只是这冰幕剔透,结寒之前本该是梧下醴泉。


徒留皑皑朔雪,风过便满了迢迢长安道。



——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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